梦龙

冬日的阳光,遥远而清冷。我骑着自行车,颠簸在乡村熟悉的土路上。干冷的寒风抽在脸上,火辣辣得疼,但我的心中却温暖如春,因为我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:夫人贴心,儿女懂事。

我的工作,有趣又危险

我叫孙景泉,今年60多岁。六十几岁?我不记得了。60岁,本该是我退休离开工作岗位的年龄,但是我却坚持工作到了现在。我的人生,暫时定格在了60岁。

我在滕州市官桥镇文化站工作。官桥镇虽小,却有着众多国家级、省级的文物保护点。这里既是北辛文化发祥地,又是古徐州首府薛国的故城,所以平均每隔两三年,就会出土一批新文物——或因翻地,或因盖房,百姓在日常生活中就能发现遗址,可见官桥镇遍地是宝。

宝贝多了,自然就有贼惦记。我的工作之一,就是巡查各个遗址。每当我骑着破自行车出现在田间地头时,总有人笑话我:堂堂一个文化站站长,居然都不配辆车。配车?官桥镇的文化遗址星罗棋布,与百姓的房舍犬牙交错,或在田边,或在屋后,都不是开车能够方便到达的地方。工作三十几年,我已经记不清自己骑坏了多少辆自行车,可看到人们充满敬佩地围在遗址旁,赞叹官桥的灿烂文化时,我就觉得,这一切都值。

巡查一圈,往往需要两三周的时间。由于我们登记详细、安排妥当,使得犯罪分子无从下手。因为断了犯罪分子的财路,我时常收到佚名的恐吓信,家里的窗玻璃也被砸过很多次。虽然日常生活受到了影响,但是一想到犯罪分子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,我心中就充满了成就感。

由于工作做得扎实,我们配合公安部门破获了多起盗掘古墓、走私文物案。1993年,我配合派出所追回5块汉画像石,犯罪分子咬牙切齿地威胁我,扬言出狱后一定要狠狠报复。我夫人为此担惊受怕了好长时间,而我并未因此放弃工作。好在我至今无恙,想来那些犯罪分子经过国家的教育,已经改过自新了吧。

是我的夫人,扶起了我

说到我的夫人张莉,那真是典型的贤妻良母。她长得瘦小,身高不足1.6米,体重不到80斤,但却是家里的顶梁柱。未嫁前她娘家姊妹8人,她是老大,7个弟妹都是她带大的。我们家有15亩地,由于我在外工作,她就成了主劳力。她白天在地里干活,中间回家还要帮母亲烧火做饭。麦收季节,她白天割、晚上运;秋收地瓜,她白天刨、晚上擦,常常忙到半夜。家里养猪时,她隔天就要煮一大锅猪食(她体重差不多沉),搅拌猪食时,摇摇晃晃的,随时都像要跌倒;家里人口多时,她为了滚煎饼,每隔两天就要弄一大盆糊子。有一次我路过伙房,发现她在灶台旁偷偷抹眼泪,累的,慌忙过去帮忙。那一次,我们俩手接手地一起忙活,她脸红红的,破涕为笑,笑得很幸福。可是大部分日子,我都吃住在文化站,家里的事情全靠她一肩挑。每当想到这些,我就十分内疚。

我母亲1995年中风瘫痪,在夫人的精心伺候下又顽强地活了20多年。母亲是个暴脾气,患病后不配合治疗,多次拔掉输液管。是夫人在医院守了一个多月,耐心劝解,最终感化了母亲。身高不足1.6米的夫人,搀扶着1.7米高的母亲,在病房的走廊里练习走步,病友和医生都为之动容。母亲逢人便说:“我活就活在儿媳妇身上。”从此积极配合,最终竟然奇迹般地恢复到能够拄棍走路。在后面的10年里,母亲的腿又骨折两次,夫人每天端吃端喝、擦屎刮尿,夏天勤洗澡、冬天灌暖袋。在人生最后的5年里,母亲变得糊涂起来,往往刚吃完就喊饿,有时开口就骂、伸手就打。夫人常常委屈得哭,但照常伺候,直至母亲2015年寿终正寝。夫人20年如一日伺候重病的母亲,全村人没有不夸她孝顺的。

1989年,一岁多的女儿得了腮腺炎,高烧,症状很吓人,我在单位回不来,夫人就自己抱着孩子,步行去镇医院给孩子治病。十多里路,一步一步挪,脚上起了血泡。1991年10月,全国100个文化先进地区交流会在滕县召开,我为准备现场一个月没回家。当时正赶上三秋大忙,夫人一个人扛下所有活,没有一句怨言。1992年,我参加全省首届文化站长培训班,正赶上她脖子上长了甲状腺瘤住进医院动手术。刚下手术台,她就催我快去学习,别牵挂她。怎么可能不牵挂?那个时候没有手机,我去封闭学习后,没法与她联系,天天干着急。学习完我立刻赶回家,才知道她自己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,当时我眼泪就下来了。这些事情,我一件一件都记在心上,终身不忘。

为了表示对夫人的谢意,我曾专门带她去买新衣服。夫人去的时候很高兴,但一圈逛下来,这个也不要,那个也不要,最后说只要我有这个心,她就知足了。我知道夫人是节俭惯了,她的衣服没有一件超过100块,给她买贵重的礼物,她反而觉得心疼。从此,我尽量从工作中抽出时间,陪夫人一起,携手到小区附近散散步。意见有分歧的时候,我也都顺着夫人,结婚36年,我们从没吵过架。我欠夫人的太多了,却不懂浪漫,只能用这些平凡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心意。

下一代,是我们的希望

夫人不仅照顾老人细致入微,对下一代的培养也是尽职尽责。由于娘家姊妹多,夫人只上到初中就没有机会继续上学,于是她就把对学习的渴望寄托在儿子身上。夫人从小就给儿子讲故事,手把手教他写字,使儿子从小就对书本有了浓厚的兴趣。儿子3岁的时候,就满屋满地写字;5岁上幼儿园时,就能看一般的书报;中小学期间,他年年都是三好学生。就算上了大学,儿子也没像其他孩子一样开始疯玩,而是继续踏踏实实地学习,始终保持班里前3名,每年都获奖学金。他继承了我们家的家风:不干则已,要干就干一流。

与我们这些热爱文化的老家伙不同,现在的年轻人大多把工作只当作工作。他们往往只背诵材料,缺少进一步的探究,前来参观的人一旦问到材料之外的东西,就容易张口结舌。为此,我专门创办了北辛诗报,鼓励他们多读书、多写字,希望把人们对本地文化的喜爱培养起来、传承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