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月冰

周五,虽然工作很忙,但我们兄妹还是从省城往家赶,因为这天是财叔的50岁生日。其实也不知财叔是否真到了知天命之年,因为他来到我们家时已是壮年,他不知道自己名字,讲话口齿不清,智障,一条腿残疾。父亲在县城桥底下的雪地里第一次看到他,他去饭店要吃的,被驱逐出来,父亲给他买了一碗面。父亲吃完饭后往外走,他的那碗面还只吃了一半,可本还狼吞虎咽的他丢下面便跟着父亲走。父亲去汽车站坐上回镇上的车,财舅却一瘸一拐跟在车后追。父亲叫司机停了车,把他带到了家中。他说他每年过年都送财神,于是父亲给他起了名字:财士。我们便称他财叔。一转眼,财叔到我们家已经20年了,所以父母决定给他过50大寿,由于不知他的生日到底是哪一天,父母帮他定为来我们家的那一天。

财叔有他自己的职业,那就是赶红白喜事,他不知从哪学了些语调押韵的祝颂语段,由此得到小小的红包或一些食物和烟,加上父母的接济,勉强维持生计。为了让他有个遮风挡雨之处,虽然我家也不富有,父亲还是在家对面的菜地里给他砌了几间房子,并在房子周围栽了大片果林,以桃树为主,还有李树和橘子树。财叔老在外面跑江湖,结识很多这样那样的流浪汉,他带回来,住到父亲给他建的房子里。他们称这为“桃花岛”,每年桃李和橘子成熟的季节,他们会守着这些果树,卖掉果子的钱全数给父亲,但父亲从不要一分。他们虽然智商不高,但都懂得感恩,财叔赶红喜事总有喜糖,他自己从不舍得吃,笑呵呵地一颗一颗分给我和哥哥。每年农忙时节,财叔和他的那些朋友不管身在何处,都会赶来给父母帮忙。

父母就是这样善良,他们尽力乐善好施。

镇上的五保老人,父亲经常会去帮他们做一些苦力,母亲则会去帮他们洗被子。

父母向善,但绝不是苦大情深的那种,他们都爱美,并尽力将美好带给别人。

上小学时,数学老师要我们做小棒,同学细细没有妈,爸爸又在广东打工,母亲便采来芦苇杆子,给我和细细做小棒,切得整整齐齐,还在上面雕刻了美丽小花。我们的小棒成为全班最漂亮的。那时要预交学费,同学婷婷家却交不起,母亲借钱给婷婷,还特意选崭新的人民币给她。

每年春天,为迎接燕子归来,母亲喜欢在燕子窝旁插上几枝桃花。我们家的老屋是土坯房,父亲把墙粉得雪白,在老屋外面做了古朴的木篱笆,种上蔷薇、海棠和常青藤。有一年初夏,一位摄影师经过我们那儿,被红花、绿篱笆和白色老屋组成的画面吸引,拍下照片登到了杂志上,这幅作品的名字就叫“美丽人家”。即便是给财叔建的房子,父亲也粉得雪白,母亲帮他打扫得窗明几净。

那时镇上有电影院,可是普通人家舍不得去消费。父亲在粮站做苦力,每月领了工资便会领着全家去看电影,母亲帮我们洗漱得干干净净,穿上漂亮衣服,村里看不上电影的孩子,父母每次会叫上他们中的一个一起去,下次再去时便叫上另一个。母亲还会为看电影精心准备零食,有时是自家产的炒花生,有时是烤红薯,有时是她做的山枣糕,有时则是香喷喷的炒米。邻居亮子哥长大后成为电影学院的老师,现在他还经常来看望父母,说是父母当年带他看的那些电影启蒙了他,他终身感激。

我的母亲心灵手巧,我们孩时总是不经意就把衣服穿坏,她给我们兄妹补衣服,也给我们的伙伴们补,缝上漂亮的花朵和卡通图案,令大家欢喜得很。

父母向善向美,得到周围人的敬重,没读多少书,在镇上却是德高望重。我和哥哥从小耳濡目染,向善向美逐渐成为我们的一种习惯。

我哥哥自小便乐于助人,上大学时,他有一个室友来自西北农村,家境贫寒,其父身患重病无钱医治,哥哥组织室友们贩卖水果帮助那位同学,他们的爱心行动得到全校师生的支持,几天时间便卖出10多吨水果。哥哥的这个举动不但帮助他的室友解了燃眉之急,也树立起了自己在同学中的美好形象。与父母一样,哥哥不但向善,也向美,他们寝室,不像别的男生宿舍脏乱一片,哥哥总是带头把宿舍整理得井然有序,他们还用一起挣来的钱换了天蓝格子的统一床上用品,买来大盆的君子兰,甚至换了大气时尚的吊灯。一位室友的爸爸事业有成,对哥哥产生了浓厚兴趣。哥哥还没毕业,他就要哥哥做他的助理,后来又投资要哥哥开墙纸厂。他说他相信一颗向善向美之心,加上哥哥的专业也对口。哥哥的工厂聘请了不少残疾人,他给他们开的薪水比正常人还要高。这些人感激哥哥,不断改进技术,钻研图案,墙纸销量大幅上升。

我没有哥哥那样的魄力,但不管是在生活还是工作中,我都始终怀着向善向美之心,虽然没有大富大贵,但工作顺利,一点一滴得到领导同事的肯定,一步一步迈上管理层,并能年年获得大家的好评;生活上能将朴素的日子打扮得亮丽温馨,友人信赖,亲人相爱,和谐幸福。

我想,我和哥哥如今能有这样美好而丰盈的生活,很大程度上得益于父母从小便吹进我们思想里的家风:做一个善良的人,做一个追求美好的人。

编辑/张立平